仲春时节,天气总是阴晴不定,昨日还是阳光正好,暖风拂面,今天便阴云密布,
似乎随时都有一场春雨降临。清晨时分,林清婉便早早地梳妆打扮完毕,坐在软榻上,
静静地等候着。为了迎接萧承渊的到来,她特地嘱咐采薇准备了上好的龙井茶,
以备他到来时能够品味。昨日的突然造访让她有些措手不及,
而今日她决心不再有任何失礼之处。经过近日的频繁交流,
林清婉心中的萧承渊形象悄然发生了变化。那份初见时的畏惧与距离感,逐渐被理解所取代。
她开始学会从他不经意的动作、细微的表情中捕捉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腻。正如采薇所言,
陛下外表的冷峻与威严,只是他作为帝王必须披上的盔甲,而在那之下,
隐藏着一颗同样渴望温情与关怀的心,只是平日里鲜少有机会展现给世人罢了。因此,
今日的等待,林清婉的心境格外平和,没有了往日的紧张与不安。——不知过了多久,
天空逐渐昏暗,乌云翻滚。一阵凉风吹过,院子里草木摇曳。刹那之间,
雨点由稀疏渐至密集,一滴、两滴,转瞬间汇聚成漫天细雨,密密麻麻,不可胜数。
没一会儿,纷纷扬扬的雨丝便从天而降,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之上,让地面渐渐湿滑。
萧承渊这边,他处理完手头臣子们早上递交的谏书,换上一件厚袍子,
准备去湘兰殿赴他昨日许下的对弈之约。姜元见状,忙上前一步,满脸担忧地劝说:“陛下,
外边的雨势不小,微风甚凉,此刻出行确实不宜。若是因此染上了风寒,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
更何况,陛下身体若抱恙了,奴才实在无法向太后娘娘交代。”面对姜元的苦口婆心,
萧承渊并未改变主意。他眼神坚定,丝毫不为所动,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,准备前往湘兰殿。
然而,就在这时,门口的太监进屋通报:“启禀陛下,琼华殿急报,大皇子今日高烧不退,
皇后娘娘希望陛下能亲临探望。”闻听此言,
萧承渊眉头微微皱起:“这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在旁诊治,有诸多婢女嬷嬷的细心照料,
朕此刻过去,便能令大皇子病愈?”尽管言语间显得颇为淡然,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。
姜元见状忙上前一步,轻声劝道:“陛下,大皇子尚年幼,如今病了,正需陛下的关爱。
您过去一趟,既是关心皇子,也能安抚皇后娘娘的心。”一番话毕,萧承渊沉默片刻,
最终转身向与湘兰殿相反的方向走去。门口的太监见状,连忙低头行礼,
随后跟在萧承渊身后前往琼华殿。此时,琼华殿内,气氛凝重而压抑。萧承渊一踏入门槛,
便被眼前的景象触动。他脚步不自觉地加快,目光扫过跪了一地、神色惶恐的婢女与奴才。
卧室的门半掩着,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的皇后悲痛欲绝的哭声。他匆匆走进,
一眼便见御医李惟舟面容严峻,正专心致志地为大皇子祁彦诊脉。而一旁,
皇后则是以绣帕掩面,双肩轻轻颤动。“陛下,您终于来了……”皇后闻声而起,
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悲痛,“彦儿他……”话未说完,已是泣不成声。
萧承渊目光移向床榻。只见大皇子祁彦紧闭着双眼,双唇苍白干裂,额头上布满了汗珠,
小小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,仿佛在抵御着什么巨大的力量。萧承渊俯下身子,
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脸。此时,他的脸颊呈现一片火烧火燎的红色,烫得像火炉一般。
“李惟舟!”萧承渊眉头紧锁,目光如炬,直视着御医,“祁彦目前的状况究竟如何?
”李惟舟连忙躬身承应:“回陛下,前几日,大皇子染了风寒,一开始只是咳嗽流涕,
老臣开了几副药服用之后本已有好转,但从昨日开始大皇子持续低热,经过一晚,
今日热势壮盛,扪之烙手。”“那你可查出了病因?”“陛下,大皇子微恶寒,头身疼痛,
鼻流浊涕,咽红,舌苔薄黄,老臣初步断定是外感风热。大皇子本身腑脏娇嫩,肌肤薄弱,
寒暖不能自调,偏偏又遇到昨夜阴寒侵袭,所以里热炽盛,引起了高热。”“李惟舟,
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都要把祁彦医治好。”萧承渊命令道。李惟舟身为御医,
天天生活在“老虎”身旁,命悬一线对他来说早已习惯,
他从容冷静地说:“老臣必将竭尽全力医治大皇子。”这时,太后也匆匆走进来,
听说她的孙儿一直高烧不退,她心急如焚。看着祁彦躺在床榻上,脸色通红,双眼紧闭,
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部的剧烈起伏,像是在竭尽全力地拉扯着生命线。而一旁的皇后,
沉陷的眼窝里,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涌出来。太后见此情形,心痛不已,
她把萧承渊叫到了一旁。“皇帝啊,不是母后苛责于你,你对伶韵母子俩的疏忽,
实在让人心寒。”太后语气中满是忧虑与责备,眼神里透露出对孙儿病情的深切挂念。
“你总说国事繁重,无暇他顾,但近来我却听闻你频频探访那个林昭仪,
而彦儿的病情已拖延多日,我这个做皇祖母的都心急如焚,你身为父亲,竟然一无所知!
”萧承渊一时默然无语。太后看萧承渊不说话,语重心长地说:“你如今已二十有三了,
先帝在你这般年纪时,膝下已有四子,你如今却只有祁彦一个。”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,
“这几天,你就不要再去找那个林昭仪了,多陪陪伶韵和祁彦,
同时也该为将来子嗣的兴旺多做打算了。”太后前面说得句句属实,
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过皇后了。面对眼前这个局面,他只得向太后点了点头,
说道:“儿臣记下了,定当谨遵母后教诲。”忽然,祁彦口中发出了虚弱的声音,
皇后见儿子开口说话了,抹了抹眼泪,握着祁彦的小手,喃喃道:“彦儿,你想说什么。
”萧承渊也走近床榻边。“父皇……我想要父皇。”祁彦微闭着眼睛,
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着。萧承渊坐在床榻一侧,
将祁彦发烫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之中,轻声回应着:“父皇在。
”听到了自己父皇的声音,祁彦用力地睁开眼睛。模模糊糊中,他隐约看见了萧承渊的轮廓,
委屈得说道:“父皇,您好久都没有来看彦儿了……大家都说,
您不喜欢彦儿……是不是彦儿,做错了什么……”说罢,泪珠从眼眶里淌落了下来。
萧承渊宽慰道:“彦儿,你没有做错任何事,那些都是无稽之谈。”一旁的皇后,
目睹这一幕,泪水再次决堤。——屋外,雨一直未停歇,反而愈发滂沱,
弥漫的水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。湘兰殿内,林清婉静静地倚着床榻,
眼神不时地掠过门口。虽然此刻天色已晚,但她依旧不敢就此睡去,生怕萧承渊突然赶来,
自己失了礼数。就在这时,门口传来脚步声。林清婉的心中猛地一紧,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,
缓缓站了起来。门缓缓开启,出现的是姜元那熟悉而恭敬的身影。他匆匆而来,
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与关切,轻声说道:“娘娘,陛下今日抽不开身,但心中仍挂念着您呢,
特命奴才过来通知您早点歇息,他改日再来。”林清婉闻言,
连忙说道:“有劳公公大雨天跑一趟,请公公代我向陛下致谢。
也请公公务必提醒陛下保重身体,切勿过度劳累。至于我,无需陛下挂念,我会照顾好自己。
”姜元听了林清婉的话,心中暗自赞叹她的温婉与懂事,他再次行礼告退,
身影渐渐消失在湘兰殿的门外。林清婉目送其离去后,缓缓坐回床榻,目光再次投向门口,
但这一次,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释然与宁静。